麻将机洗牌慢
麻将机发出沉闷的嗡鸣,像一位患了哮喘的老人,努力想把一百多张牌吞进肚里,我盯着它缓慢转动的洗牌盘,四方的绿色绒布上,骨牌们懒散地碰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“这机器越来越慢了。”王叔呷了口茶,目光却没离开洗牌盘。
李阿姨接话:“可不是嘛,刚买回来那会儿,哗啦啦几下就好了。”
我数着时间——三分十五秒,足够我喝完半杯茶,看窗外梧桐叶飘落三次,想起去年这时候,母亲还坐在这里,手法娴熟地码着牌。
手动洗牌的时代,时间是以另一种方式流淌的,哗啦啦的洗牌声如骤雨敲窗,四双手在牌桌上搅动,像在湍急的河流里摸索,那时洗牌不只是洗牌,是牌与牌的碰撞,更是人与人的交流——抱怨上把的臭牌,炫耀刚和的清一色,或商量晚饭吃什么,母亲总说,手动洗牌的那几分钟,才是打麻将最有人情味的时候。
“现在的年轻人啊,什么都图快。”王叔摇摇头,“连打麻将都要赶时间。”
他说的对,我们赶着上班,赶着吃饭,赶着完成KPI,连娱乐都要计算单位时间的快乐产出,麻将机本是为了节省时间,可当它慢下来时,反而把被偷走的时间还了回来,在这被迫的停顿里,我们不得不停下来,看看对方,说些无关输赢的话。
李阿姨说起儿子下个月结婚,王叔抱怨腰疼的老毛病,我告诉他们公司最近裁员,这些在牌局正酣时不会提起的话题,在等待洗牌的间隙自然流淌,慢,成了一种奢侈的坦诚。
我想起木心的诗: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,马,邮件都慢。”现在的什么都快,快得让我们忘了如何等待,如何在不追求效率的空白里安放自己。
麻将机终于洗好了牌,发出清脆的提示音,但我们谁都没有急着掷骰子,王叔给每人续了茶,李阿姨递过来一碟瓜子,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牌桌上,把绿色的绒布染成暖黄。
“要不,”我说,“下次我们手动洗牌吧?”
王叔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好啊,让我这老骨头也活动活动。”
慢下来的不是麻将机,是我们被速度绑架的生活,在这个连休闲都要加速的时代,或许真正的奢侈不是省下来的那几分钟,而是在慢中重新找回的、属于人的温度。
麻将机又开始工作了,这次我没看时间,慢就慢吧,有些东西,本就值得等待,就像母亲常说的:“好牌不怕晚,好事多磨。”人生如牌局,重要的不是洗牌的速度,而是洗牌时,你与谁同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