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将机程序故障​

麻将机程序故障

夜深了,老陈家的客厅却灯火通明。

四双手在墨绿色的麻将桌上往复,洗牌声哗啦啦响着,像一曲永不停歇的协奏,突然,麻将机发出一阵怪异的嗡鸣——不是往常那种沉稳的运转,而是带着卡顿的、近乎呻吟的声音,随后,四面的升牌板缓缓升起,却只送出寥寥几块牌:东家七张,西家五张,南家九张,北家三张,剩下的牌被困在深不见底的机器腹腔里,沉默地抗议着。

“又坏了!”老陈重重拍了下桌子,“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。”

他的妻子默默起身,拔掉电源,等待三十秒后重新插上,这是他们从维修工那里学来的“万能重启法”,机器发出熟悉的初始化声响,所有人屏息等待,五分钟后,牌又被卡在了传送带的某个转角处——这次连升牌板都没能升起来。

这台麻将机是三年前儿子送给老陈的生日礼物,那时老陈刚退休,突然多出大把时间不知如何打发,儿子说:“省得你们手动洗牌了。”确实省事,按键一按,一百多张牌就在机器内部哗啦啦重组,升起时已是整齐的四排,等着新一轮的博弈。

可现在,这个本该带来便利的机器,却成了夜夜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第二天,维修工小张上门了,他打开机器底盖,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和机械结构。“主板烧了,”他指着一块布满元器件的绿色电路板,“要换。”

“不能修吗?”老陈问。

“修不了,现在的机器都这样,核心部件坏了就只能换。”小张擦了擦手上的油污,“就像人的大脑,坏了就是坏了。”

老陈看着那块小小的电路板——就是这东西,掌控着整台机器的运转,它记得每一张牌的位置,计算着每一次洗牌的时间,控制着每一个马达的转速,而现在,它“忘了”该怎么正常工作。

等待新主板的日子里,老陈找出那副尘封已久的手搓麻将。

第一晚,大家都有些不适应,没有了机器的轰鸣,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,老陈的妻子负责洗牌,她的手法生疏了,牌推得歪歪扭扭,但慢慢地,另一种节奏在房间里弥漫开来——牌与牌碰撞的清脆声响,像雨打芭蕉;码牌时指尖与骨牌的触感,温润如玉;还有洗牌时不可避免的闲聊,关于菜价,关于天气,关于孙子的期末成绩。

老陈突然想起三十年前,在弄堂口的老槐树下,他们也是这样打麻将的,那时没有机器,每一局结束都要亲手洗牌、码牌,过程很慢,但慢得让人安心,你会记得上一局谁赢了,记得某张关键牌出现时的惊喜,记得某个绝妙的自摸时刻,这些记忆,都融进了亲手触摸每一张牌的过程中。

新主板到货那天,小张很快就换好了,他按下开关,机器发出悦耳的启动音,洗牌流畅,送牌精准,一切如初。

“好了,”小张收拾工具,“保三个月。”

老陈却有些怅然若失。

那晚牌局结束后,他没有立即关掉机器,而是看着它完成最后一次洗牌,牌整齐地升起,像等待检阅的士兵,完美,却少了点什么。

深夜,老陈独自回到客厅,打开麻将机的底盖,他不懂那些复杂的电路,但他知道,在这块新的主板里,写着一套完美的程序——它永远不会出错,永远不会犹豫,也永远不会记得那些手洗麻将的夜晚。

他想起小张的话:“就像人的大脑。”

可人的大脑之所以为大脑,不正是因为它会出错吗?会遗忘,会犹豫,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卡壳,然后在这些不完美中,生出意想不到的可能。

老陈轻轻合上底盖,他决定,明天要向大家提议:每周至少一个晚上,关掉麻将机,回到手搓的时代,让机器偶尔故障,让人重新接手——这或许才是对抗另一种更大故障的方式。

窗外,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暗红色,无数程序在同时运行:交通信号灯规律地切换,电梯在楼宇间精准停靠,手机接收着看不见的数据流……一切都追求着绝对的准确,零误差,高效率。

而在这间普通的客厅里,一台修好的麻将机静静地立在角落,老陈知道,真正的故障从来不在机器内部,而在我们太过依赖那些永远不会出错的程序,却忘了生活最本真的节奏,就藏在那些看似“故障”的缝隙里——在那里,时间慢了下来,双手重新触摸到实在的温度,人与人之间,重新找到了对话的理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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